月黑风高,南山脚下一处远离村庄的山窑亮着火光。
这里是庄师父家里祖传的山窑,他平日便是在这里打铁,烧制瓷器,或是制作一些小工艺品。
窑炉里发出深红的光,传出极高的温度。
此时坐在板凳上的并不是庄师父,他正在家里熟睡,弯腰敲打出清脆声响的人,是萧仙儿。
旁边还放着她随身背的布袋,里面有她带出来的柴刀。
萧仙儿脚边放着一张有些褶皱的图纸,被她反反复复折叠过,有的地方已经看不清楚。
她下午从风波楼离开后,并没有回山上的书院,而是到了铺子里找庄师父和庄如月。
编了个谎话,说:“哥哥要过生辰了,我想给他做一个礼物,晚上想用一下窑炉。”
庄师父和庄如月没有多想,还热情地打算也送个礼给沈郁。
傍晚庄如月给她送了晚饭,抱了厚被子给她。
山窑里有睡觉的屋子,萧仙儿勤奋苦练,时常就住在山窑里,连书院也不回。
庄如月有时候觉得她太刻苦,还总是劝她慢点来,别把自己累坏了。
但她说了几次之后就体会到了萧仙儿的倔强,只好由着她去。
“唉…你学得这么刻苦,你哥哥也不来看看你。”
庄如月不禁埋怨沈郁,他的确第一次在铺子里见过后就再也没来过。
萧仙儿一边看着窑炉一边说:“哥哥生病了,我要给他治好病。”
庄如月忽然觉得不好意思,怯怯地说:“原来是病了...难怪...病得厉害吗?找大夫看过了吗?”
萧仙儿扭过头去,面无表情地对她说:“我会治好哥哥的,如月姐姐先回去吧,天快黑了。”
“....哦,好吧,那你晚上把门窗关好。”
庄如月有点害怕她那眼神,相处这些时日,她还是搞不清楚萧仙儿的脾气。
等庄如月走远,萧仙儿才悄悄把窑炉后藏着的东西拿出来。
几节铜质圆管,几颗铅弹,三五盒火药,都包在一张布里。
她坐回板凳上,将布摊开,珍惜地抚摸她这十几日熬夜制作的零件。
这才是她真正要做的东西,而不是店铺里摆着的那些亮闪闪的饰品。
除了那条手链之外,那是她要给沈郁戴上的,只不过要先解决掉碍事的人才行。
想起沈郁,她又重新打起精神,弯腰开始组装最终的成品。
熬了一夜,沾满灰尘的小窗投来了清晨的霞光,照着萧仙儿疲惫的侧脸。
她坐直僵硬的腰身,伸了个长长的懒腰,然后将花布上的武器卷起来,装入自己的袋子里。
到旁边的睡房里打水梳洗了一下,凉水让她格外清醒。
她看着简陋的梳妆台上那面铜镜,拿起梳子梳了梳头发,随手放下,又打开抽屉看了看。
里面有庄如月很久以前放的胭脂盒。
她拿出来,用手指沾了一些,照着镜子在自己没有血色的唇上抹了两下,学着凌嫣的样子抿了抿嘴。
她在斋舍见过凌嫣抹胭脂。
嘴唇变得殷红了,气色好了许多。
“沈郁哥哥,我来接你了。”
她对着镜子说。
将梳妆台整理好,背着装了刀和火铳的袋子离开,上山回了书院。
..........
风波楼。
梁洛雪起得很早,不如说她根本没有睡觉。
书房外的护卫都还没来,她就坐在书案后开始整理任务书。
沈郁也一晚没睡,难得早上很清净,没有一个人来烦他。
他一遍一遍洗脸,用冰凉的水,把伤过心的痕迹全都洗得一干二净。
衣柜里的衣服大多都是白的,各种各样的白色,因为梁洛雪说他这样穿好看。
但他找了一件黑衣红袖边的衣裳穿上,腰间佩戴蓝玉玉佩,散着长发,微长的三七分刘海低垂着,遮住了睫毛,挡住了阴郁的眼神。
温柔的气质减弱,多了几分冷冽和低沉。
他拿了几张绢丝手帕,走到书房,看了一眼摆在剑架上的潋月剑,手指在上面轻拂过,最后移到整齐摆放的一列折扇上。
抽了一把山居图的,和手帕一起拿着下楼。
梁洛雪听见他的脚步声,抬起头来看他,桌上放了一摞任务书。
沈郁看见了那些卷轴,没说什么,走下最后一节台阶。
梁洛雪见他一身红黑,面若寒霜,一夜之间好像不认得他了。
“早,副楼主。”
沈郁和她打了个招呼,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两样。
“你现在就走吗?”
“等一会儿,我去吃个早饭。”
他说完就走出了书房,梁洛雪也没有起身和他一起出去,只是看着他,然后低头继续写任务。
不知道谁比谁更难受,表面上谁也看不出来。
沈郁走到厨房,直接去找阿川。
“川哥。”
阿川被他拦着肩带到烧锅的地方,好奇地打量他。
“哇靠楼主你今天怎么这么帅,你不会是要对那几个老家伙用美人计吧,哈哈.....开个玩笑别生气。”
沈郁没有放在心上,低声对他说:“川哥,你知道鹤园的位置吗?”
“当然知道啊,我师父就是那儿的主厨。”
“那就好,要是楼里有什么动静,你就来鹤园找我。”
阿川疑惑地皱了皱眉,也放低了声音:“楼主,怎么了,你担心什么?”
沈郁不打算告诉他,只说:“没什么,我不在有些不放心而已,你帮我看看就好。”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沈郁朝他感谢地点点头,没有吃早饭,就这样走了。
站在路口,远远地看了一眼医馆。
早上天气还算好,只这一会儿就阴了,医馆上空渐渐飘来一片乌云。
沈郁收回视线,去找车夫,没有再回书房,直接出发去鹤园。
梁洛雪在书房里坐着,任务书已经写完,等到守门的人回来禀告:“楼主已经走了。”
她说了声“好”,扬了扬手,“把所有还在楼里没有出任务的人都叫来。”
平时也是这个时候分配新的任务,本来没有什么古怪,只是楼主出去谈事,所有人都领了任务要出门,他们自然心存疑虑。
梁洛雪看到有人露出怀疑的眼神,只冷冷地说道:“不想做的话就走吧,以后也不要来了。”
谁还敢多说什么,丢了工作是小,丢了性命是大。
能出去的人都出去了,梁洛雪又去找萧宁,告诉她楼主已经自己去了鹤园,让她跟过去保护一下。
萧宁原本就想暗中跟着去,不知道楼主自己走了,听了她的话,拿起剑就去马棚牵马。
至此,风波楼偌大的院子里,就只剩下厨房和医馆还有人,还有一些洗衣打杂的佣人,但他们就更管不了什么。
梁洛雪便来到厨房,找到阿川。
阿川已经知道楼里要出事,周围安静得只有鸟叫声。
“阿川,”梁洛雪挡在门口望着他,“楼主叫你去给他通风报信对吧?”
阿川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,冷静地说:“昨晚把菜都用完了,我今天得出去买菜,当然不买也行,反正今天应该也没有人要吃...等、等一下副楼主,你不能这样,不应该这样解决问题,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沟通...不是....”
梁洛雪一步一步朝他逼近,隔空一掌将他打晕。
接着退回门口将门一关,若无其事地回了书房,对两个护卫下令:“出去,把院子前门后门锁了。”
说完两个护卫马上离开。
她动了动手指,望着前方一整面放着情报的柜子。
许恨心,你死定了,看看谁能来救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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